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21:14
到了公元前403年,那些百分之百的民主派把贵族派赶跑了,完全控制了政权,苏格拉底自然在劫难逃了。
他的朋友们获悉形势后,纷纷建议苏格拉底尽早离开这座城市,这是很明智的。
但苏格拉底的敌人并不比朋友少。在大半个世纪里,他一直是个"口头评论家",一个绝顶聪明的大忙人,善于揭露那些自诩为雅典社会支柱的人的伪装和思想骗术,这甚至成为他的一种癖好。久而久之,人人都对他有所了解。他在上午说的一些趣事,到晚上就已经传遍全城了。还有人为他编演了戏剧。他被捕入狱时,全雅典城邦的人没有一人不对他一生中的细枝末节了如指掌。
在实际审判中起主导作用的那些人(例如那个既不会读又不会写,却因通晓一切神灵旨意而成为起诉中最卖力气的高尚的粮食贩)深信他们审讯苏格拉底是在为社会尽职,他们正在为城邦除掉一个所谓"知识界"中的极端危险分子。这个危险分子的教诲只能导致懒惰、犯罪和奴隶的不满情绪。
相当有趣的是,即使在那种环境下,苏格拉底仍以精湛的口才为自己辩解,而且竟然使陪审团的绝大多数人倾向于给他自由。他们提出,只要苏格拉底放弃争辩和说教的陋习,不再干涉他人所偏好的东西,不再用他那永无休止的怀疑去纠缠他人,他就会获得赦免。
但是苏格拉底拒绝接受。
"这绝对办不到!"他大声喊道,"只要我的良知和我那种微弱的心声尚在,让我继续向前,并向人们显示通往理智的真正道路,我就要继续拉住我遇到的每一个人,向他们道出我的想法,绝不计较后果。"
在这之后,法庭除了判处这名囚犯死刑外,别无他法。
苏格拉底获得30天的缓刑。每年一度去戴洛斯朝圣的圣船还没返航,按照雅典的法律,在圣船归来之前是不准行刑的。在这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苏格拉底泰然地待在地牢里思索怎样改进他的逻辑体系。他有许多次逃跑的机会,但他都拒绝了。他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已不虚此生。他累了,准备辞世而去。直到行刑之时,他还在和他的朋友们谈话,试图用自己追求的真理开导他们,要他们把头脑用在精神世界上,不要浪费在物质世界上。
接着,他饮下毒酒,躺在卧榻上。从此以后,一切争论都随着他的长眠而宣告结束。
苏格拉底之死苏格拉底的门徒们曾一度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公众愤怒吓破了胆,觉得还是离开他们先前活动的场所为好。
可是等他们看到一切都平息无事了,便又回来重操公开讲学的旧业。在苏格拉底死后不过10年,他的思想更普及了。
与此同时,雅典城邦经历了一个非常困难的时期。争夺希腊半岛领导权的战争已经结束5年了,在这场战争中雅典人一败涂地,斯巴达人获得了最后的胜利。这是一场体力战胜脑力的大胜仗。不用说,这种状况是持续不了多久的。斯巴达人从没写下一句值得记忆的文字,也没有对人类知识有过一点儿贡献(只有一些战术除外,这些战术已沿用到今日的足球比赛里)。斯巴达人认为,当敌人的城墙被推倒,雅典的舰队也被削减到数条时,他们已经大功告成了。但是,雅典人的头脑却没有因此而失去敏捷和智慧。伯罗奔尼撒半岛战争结束10年后,古老的比雷埃夫斯港就又聚集了世界各地的船只,在希腊联合舰队中,雅典的海军将领又一次身先士卒地投入战斗。
况且,伯里克利的努力虽然没有得到同代人的赞赏,却使雅典成为世界文化的中心,就好比公元前4世纪的今日巴黎一样。罗马、西班牙和非洲的有钱家庭都想使孩子受到时髦的教育,即使孩子只被允许参观一下卫城附近的任何一所学校,家长也会以此为荣。
我们现代人对古代社会难有恰当的理解,当时生存问题被看得无比重要。
在早期基督教的影响下--当时的基督教是一切异教文明的死敌--普通罗马人和希腊人被视为毫无道德的家伙。他们随意崇拜一些说不清的神灵,余下的时间便耗费在吃饭喝酒上,听埃及舞女的缠绵细语,偶尔还奔赴战场,为享受嗜血的乐趣而屠杀无辜的日耳曼人、法兰克人和达西雅人。
毋庸置疑,无论是在希腊还是在罗马(在罗马可能更多一些),都有许多商人和战争贩子。这些人累积起万贯财产,无视苏格拉底在法官面前精辟阐述的道德原则。正是因为这些人富有至极,普通人不得不对他们忍气吞声。然而,这些富人在社会中毫无威信,因此不可能被当做当时值得称赞的文明的代表。
我们发掘了埃帕菲罗迪特的公寓,这家伙同尼禄把罗马及其殖民地洗劫一空,从而聚集了百万家财。我们看着这个老奸商用不义之财建造起的拥有40个房间的宫殿的废墟,禁不住摇头叹息:"太腐败了!"
随后,我们坐下来阅读爱比克泰德的著作。爱比克泰德曾经在埃帕菲罗迪特这个老恶棍家里做过奴仆。但读了他的著作,我们却感到是在与一位古今少有的高尚显赫的灵魂相伴。
我知道,人们喜欢关起门来对自己的邻居或邻国评头论足,但是不要忘记,哲学家爱比克泰德不愧是他生活时代的名副其实的代表,恰如朝廷中的势利小人埃罗菲罗迪特也具有他的代表性一样。2000年前人们追求尽善尽美之生活的欲望与如今的人们同样强烈。
当然,那时的尽善尽美与今天的尽善尽美在概念上大不相同。这一点毫无疑问。那时的尽善尽美本质上属于一个被欧化了的产物,与东方社会毫无关系。但是,那些建立了自己的理解,并将其作为生活中最崇高追求的所谓"原始人",毕竟是我们的祖先,正是他们慢慢地发展了一种生活的哲理(如果我们都对此予以认可,倒是极为成功的),并广为人们所接受。这种哲理即纯正的良知,简朴的衣食,加上健康的身体和适足的收入,是普遍幸福和满足的最好保证。灵魂的归宿并未能引起那些"原始人"极大的关注。他们仅仅把自己视为一种特殊的哺乳动物,靠知识高踞于在地球上爬行的其他生灵之上。他们常常提起神灵,但这些字眼犹如我们如今经常使用"原子""电子""以太"一类的词汇。在他们眼中,万物的起源总要有个名称,因此在爱比克泰德说到宙斯时,不过是个尚未得出答案的难题的未知数,这种情景好比是欧几里得在解题时所用到的X和Y,含义可以庞大无比,也可以不足挂齿。
那时人们最感兴趣的首先是生活,其次才是艺术。
所以,他们研究包罗万象的生活,并沿用苏格拉底创立并加以普及的理性分析法,从而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有时他们由于寻求完美精神世界的热情而走到了荒唐的极端,这是令人遗憾的。不过话说回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柏拉图是古代众多导师中唯一一个出于对完美精神世界的热爱而鼓吹不宽容的人。
众所周知,柏拉图是苏格拉底的得意门生,也是苏格拉底言论的记载者。他收集了苏格拉底说过或想过的一切,汇编成一系列的对话录,堪称《苏格拉底福音书》。柏拉图完成这项工作后,又着手对苏格拉底思想中的晦涩难解之处加以阐释,撰写了一系列文采横溢的著述。最后他开展了许多讲座,使雅典人公平和正义的理念享誉四海。
在这一切活动中,柏拉图所表现的全力以赴的无私奉献精神简直可以和圣徒保罗媲美。不过,圣徒保罗的一生极为惊险,他始终东奔西走,把上帝的福音传播到地中海的每个角落,而柏拉图却从未离开过他那舒适花园的座椅一步,只是让世界各地的人来拜见求教于他。
他之所以能如此行事,是因为他拥有优越的出身和足以自立的财产。
首先,他是雅典市民,从他母亲的血统可以追溯到索伦索伦(约前638至前559):古雅典政治家、诗人。在雅典享有很高的声誉,深受平民的拥护
其次,他刚一到法定年龄,就继承了一笔财产。这笔财产足以维持富裕生活。
再次,他具有卓越的口才,以至任何获准聆听他在柏拉图的大学里授课的人,哪怕只是听过很少几次课的人,都会心甘情愿地来到爱琴海。
学院至于其他方面,柏拉图与当时许多青年人相似。他曾在军队里当过兵,但对军事并无多大兴趣。他也参加过户外运动,是摔跤和赛跑的能手,却从未得到过什么荣誉。他和当时的青年人一样,也把很多时间花在国外旅行上。就像他那大名鼎鼎的外祖父索伦一样,他曾驶过爱琴海,在埃及北部有过短期停留,不过,他返回家乡后就再也没有外出。他一直在雅典郊外赛菲萨斯河畔一座令人心旷神怡的花园的浓荫角落,传授教义长达50年。
柏拉图起初是个数学家,后来渐渐转向了政治学。在这个领域里,他奠定了现代政治机构的理论基础。他内心是个坚定的乐观主义者,相信人类正在持续不断的稳定进化。他认为,人的生命从低级向高级缓慢提升,世界从美好的个体发展到美好的制度,再从美好的制度中发展出美好的理念。
柏拉图的这种思想写在羊皮纸上倒是蛮有吸引力,可是当他试图把这种思想转化成具体原则、为他理想中的共和国提供理论基础时,他追求公正和正义的热情就变得非常高涨,以至于无法容忍其他人的思虑。他主张的共和国一直被那些空谈的乌托邦建设者们视为人类完美的终极境界。这个奇特的共和国组织不论是在过去还是从现在来看,都孕育着许多偏见--一些退伍上校们独有的偏见,这些人始终享受着充裕的私人收入带来的舒适生活,喜爱到彬彬有礼的圈子里走动,并极端鄙视下层阶级,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地位",妄想在只有"上流社会"才有的那些特权中分上一块"蛋糕".
不幸的是,柏拉图的著作在西欧中世纪学者中颇受推崇。在这些学者手里,闻名遐迩的共和国变成了向宽容精神挑战的可怕武器。
这些才识渊博的学者有意忽视:柏拉图得出结论的背景与他们生活的12世纪和13世纪的情况不能同日而语。
比如,按照基督教的观点,柏拉图根本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对祖先们敬仰的神灵极为轻蔑,将其视为来自遥远的马其顿的乡巴佬,俗不可耐。他曾经为特洛伊战争纪年表中涉及的有关神灵的丑恶行径倍感羞愧。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年复一年地坐在他的小林园里,对他祖国各个城邦之间愚蠢的争吵也越来越愤怒了。他目睹了旧民主理想的彻底失败,愈发坚信,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某种形式的宗教是不可缺少的,不然他想象中的共和国就会立即陷入一种失控的混乱状态。所以,他力主模范社会的立法结构应该制订出限制所有居民行动的明确规章,无论是自由人还是奴隶,都无一例外地必须遵守,违反者则判处死刑、监禁或流放。这一主张看起来与苏格拉底在不久前曾为之英勇奋斗的宽容精神和宗教信仰自由格格不入,但这确实是柏拉图理论的本意。
态度上发生这一转变的原因并不难寻找。苏格拉底扎根于群众之中,而柏拉图却惧怕生活。他为了逃避丑陋不快的世界,躲到了自己幻想的王国中。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梦想绝无丝毫可以实现的机会。各自为政的城邦并存的时代,不论是想象中的还是实际存在的,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集权统治的时代已经开始,不久,整个希腊半岛就要归并进广阔的马其顿帝国,这个帝国从马里查河畔一直延伸到印度河畔。
亚里士多德但是在这座古老的希腊半岛上难以驾驭的各个民主城邦尚未落入征服者的魔掌之前,那里却出现了一位力压群雄的最伟大的思想家,他使整个世界都受惠于如今已经绝灭的古希腊民族。
我指的当然是亚里士多德,一个来自斯塔吉拉的神童。他在那个时代就已经通晓了许多尚不为人知的知识,为人们的知识宝库增添了丰富的宝藏。他的著作成为智慧的温泉,在他以后,亚欧两洲约50代人都无需绞尽脑汁,便可以从中汲取丰盛的精神食粮。
在18岁那年,亚里士多德离开了马其顿的家乡,前往雅典,在大学里聆听柏拉图的讲课。毕业后,他在许多地方讲学授课,直到公元前336年返回雅典,在阿波罗神庙附近的一座花园里开办了自己的学堂。这就是众所周知的亚里士多德哲学授课学园,它很快就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
奇怪的是,雅典人并不愿意在自己的城堡里增建一些学园。该城邦渐渐丧失了传统的商业上的重要地位。精力旺盛的市民都移迁到亚历山大港、马赛以及南方和西方的其他城市。剩下没有出走的都是些穷人或懒惰成性的人。他们是老一辈自由民中最墨守成规的不良残余。这些人曾经为苦难深重的共和国增过辉添过彩,也导致了它的毁灭。他们对柏拉图学园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什么好感。在柏拉图去世的十多年以后,其最著名的门生--亚里士多德竟然重返故土,继续讲授那些仍然不为大众普遍接受的关于世界起源和神灵有限能力的教义。对此,老守旧派的人便摇起头来,并低声咒骂这个人把他们的城邦变成了自由思想和不拘信仰的场所。
如果那些守旧派不假思索地行事,就会把亚里士多德赶出国境。但是他们明智地并没有采取行动。因为这位身健体壮、眼睛近视的绅士以饱读群书和讲究的衣着闻名,在当时政治生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并非雇佣几个流氓打手就能随意赶出城邦的无名小辈。他是马其顿宫廷御医的儿子,和皇子们一起长大。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刚一结束学业,就被任命为皇储的家庭教师。整整8年的时间,他每日均陪伴在年轻的亚历山大左右。就这样,他赢得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君主的友谊和庇护。在亚历山大去印度前线期间,掌管希腊各行省政务的摄政王对他关怀备至,生怕有灾难降临到这位皇帝挚友的身上。
然而,亚历山大去世的消息一传到雅典,亚里士多德的生命便陷入危险。他想起了苏格拉底的遭遇,不愿意像他那样舍生取义。他像柏拉图一样,谨慎地避免把哲学和现实政治混为一谈。但是,他对政府民主形式的厌恶和对平民掌权缺乏信心是众所周知的。当雅典人爆发出冲天怒火,把马其顿的守卫部队驱逐时,亚里士多德便驶过埃维亚海峡,来到卡尔希斯寄宿,并在那里离开人世。几个月后,马其顿人重新攻克了雅典并惩治了叛民。
由于时间久远,现在要想弄清楚亚里士多德被指控不忠诚的真凭实据,谈何容易!不过按照一般情况,在那样一个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发表演说的国度里,他的活动必然与政治纠缠在一起。亚里士多德不得人心,与其说是因为散布了会使雅典遭受宙斯严厉惩罚的骇人听闻的新异端邪说,倒不如说是由于他对偏见很深的少数几个地方实力派人士采取了不屑态度。
其实,这些都无关紧要。
各自为政的小城邦共和国气数已经到了末日。
不久之后,古罗马人继承了亚历山大在欧洲的遗产,希腊从此变成其众多行省中的一个。
一切争吵到此结束,因为罗马人在许多事情上甚至比黄金时代的希腊人还要更加宽容。他们允许臣民自由思考,只要人们不对政治上的某些通变的原则提出质疑,因为罗马政权之所以从史前时期就能保持平稳、安定和繁荣,全部依赖这些原则。
和西塞罗同一代的人所具有的思想同伯里克利的追随者们视为神灵的理想之间也存在着微妙的差别。希腊思想体系的老一代领袖人物把其宽容精神基于某些明确的结论上,这些结论是他们经过几百年认真实践和思索总结出来的。而罗马人却认为他们用不着从事这方面的探讨。他们不仅漠视理论问题,还把这种冷淡的态度引以为豪。他们的兴趣点在实用的东西上,他们注重行动,对高谈阔论深恶痛绝。
倘若异国人愿意在下午坐在一株老树下,讨论政府理论方面的问题或是月亮对海潮的影响,罗马人是欢迎的。
但是,如果异国人的知识能付诸实践,那便会受到罗马人的重视。至于哲学说教,连同唱歌、跳舞、烹饪、雕塑和科学一类的东西,最好还是留给希腊人或其他外国佬去做,大慈大悲的朱庇特创造出的族类,正是为了让其摆弄这些真正的罗马人不屑一顾的玩意儿。
与此同时,罗马人的注意力则十二分地投入掌控日益扩大的领土上:他们会训练足够的外籍步兵和骑兵连队,以保卫外围省份;他们会巡查沟通西班牙和保加利亚的交通要道;他们通常要花费很大精力来维持数百个不同部落和民族间的和平。
对立的宗教派别但是,荣誉桂冠毕竟还是要给予无愧于这个称号的人。
罗马人通过精心的工作,建立起一个庞大的统治体系,这个体系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一直延续到今日,这可真是件了不起的贡献。只要缴纳必要的赋税,表面上尊重罗马统治者制订的为数不多的行为准则,称臣的部落就可以享受到广泛的自由。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相信某事或不相信某事,可以信仰一个神灵,也可以信仰十几个神灵,甚至崇拜整个庙宇中的全部神灵,怎么做都没有关系。但是,不管选择信仰什么,在这个包罗世界的大帝国里,混居着的形形色色的人们必须牢记:"罗马和平"的成功实现,有赖于公正地实践"待人宽则人亦待己宽"的原则。
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不得干涉他人或自己大门内的陌生人的事情,即使偶然认为自己信仰的神灵遭到了亵渎,也不要找官府来出气。正如台比留大帝在一次值得纪念的场合上所指出的:"如果哪位神灵认为他们感到不满,他们肯定会照顾自己的。"
有了这样一句安慰人心的话,法庭就可以对类似的一切案子不予受理,并要求人们不要把涉及个人见解的问题带进法庭。
如果说一群卡帕迪西亚的商人决定在哥罗西人的地盘定居时,他们就有权继续信仰自己的神灵,并在哥罗西镇子里建立起自己的神庙;那么,如果哥罗西人为了类似原因搬到卡帕迪西亚人的地盘落户时,也必须拥有同样的权利并获得同等的信仰自由。
人们时常争辩说,罗马人之所以能够摆出至高无上的宽容姿态,乃由于他们对哥罗西人、卡帕迪西亚人以及其他所有居住在拉丁姆外围的蛮族都持同等程度的轻蔑态度。这话可能是正确的,我对此不敢确定。但是,在500多年间,在形式上几乎是彻底的宗教宽容一直盛行于文明和半文明的欧洲、亚洲和非洲的绝大部分地区。而且罗马人创建了一种治国术:最大限度地减少摩擦,从而获取巨大的实际成果。这也毕竟是事实。
在很多人眼中,太平盛世已经到来,这种相互容忍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但世上没有永存的东西,至少靠武力建立起来的帝国是不能永存的。
罗马征服了世界,但同时也毁灭了自己。
罗马帝国年轻战士的白骨,散落在数以千计的战场上。
在差不多5个世纪中,社会上众多聪颖的市民都把智慧和生命浪费在管理从爱尔兰海到黑海的殖民帝国这个庞大的工作上。
恶果终于显现了。
以一城为邦统治全世界,这个难以实现的重任在人力和脑力上把罗马拖得筋疲力尽了。
随后,又发生了一桩可怕的事--整个民族对生活逐渐厌恶,失去了生存的热情。
他们已经占有了所有的城乡住房,拥有了他们希望使用的全部游艇和驿车。他们还发现自己拥有了全世界的奴隶。他们尝遍一切美酒,踏遍绿水青山,玩遍从巴塞罗那到底比斯的所有女人。他们的藏书馆里收藏着所有的文字书籍。他们家的墙上悬挂着最好的绘画。他们吃饭的时候,有世界上最杰出的乐师为他们演奏。他们在童年时代曾由最出色的教授和教育家为他们授课,使他们学会了应知的一切。结果,所有的美味佳肴都失去了味道,所有的书籍都变得乏味,所有的女人都索然无味,甚至连生活本身也成为一种负担,很多人巴不得获取一个体面的机会让自己丧生。只留下了一种安慰!对未知和不可见世界的遐想。
然而,旧的神灵已经死去多年了,有头脑的罗马人是不会看重那些在幼儿园里教唱的愚蠢歌曲里对朱庇特和密涅瓦分别为罗马神话中的主神和智慧女神。的赞颂的。
当时已经出现享乐主义学派、斯多葛学派和犬儒学派的哲学体系,均宣扬仁爱、克己和无私的美德,宣扬一生要有益于他人。但是,这些言论显得太空洞了。芝诺、伊壁鸠鲁、爱克比泰德和普卢塔克的书本在街头书店里比比皆是,书里面讲的倒是头头是道。
不过从长远的观点看,这种纯理性的教义缺乏罗马人所需要的营养成分。罗马人开始追求一种可以作为精神食粮的"情感".
于是,纯哲学色彩的"宗教"(如果我们把宗教思想和追求有益及高尚生活的愿望联系起来,这确是一种哲学色彩的宗教)只能取悦于极少数人,这些人几乎都属于上层人士,早已经饱享能干的希腊教师对其个别授课的特殊待遇。
普通老百姓却认为这些冠冕堂皇的哲学思想如同草芥。他们的想法也发展到了这样的阶段:认为大部分古代神话无非是粗俗祖先的幼稚产物。但是他们毕竟不能企及所谓的知识高层,还不能否认上帝的存在。
于是,他们采取了所有知识浅薄的人在这种环境中会采取的行动:他们表面上一本正经地敬奉共和国官方认可的神灵,暗地里却为了谋求真正的幸福和舒适而投靠某种神秘的宗教行会。在过去的200年里,这种宗教行会在台伯河畔的古城里已经大受欢迎。
前面提到的"行会"一词源于希腊语,原意是一群"受到启示的人们"--这群男女不准把本行会最神圣的秘密泄露出去,他们必须做到"守口如瓶".只有他们才能知道这些秘密,这种行会就像大学兄弟会的咒语或"海鼠"独立帮会的神秘咒符一样使人们结合在一起。
其实,在公元1世纪的时候,行会只不过是一种特殊形式的崇拜、一种说法、一种教派。一个希腊人或罗马人(请原谅时间上的小小混淆)已经离开长老教会而加入了基督教科学会,便会告诉别人他已经转投"另一个行会"了。因为"教堂""英国北部教会""贵族院"这些用语相对来说都是新近的用语,在当时可无人知晓。
如果你对这一问题特别感兴趣,并且希望弄明白当时罗马的情况,就请在下周六买一份纽约的报纸吧,任何一份都行。你会在报上看到四五栏关于从印度、波斯、瑞典、中国以及其他十多个国家引进的新教旨和新处方,旨在给人们以健康、财富和得到永恒的拯救之类的特殊承诺。
当时的罗马与我们如今的大都市十分相近,也同样充斥着外来的和本地的各种宗教。这种情形不可避免,因为它是一座国际性的城市,从小亚细亚北部覆满青藤的山坡上开始了对神母的崇拜,弗里基亚位于今土耳其亚洲部分。人把神母尊崇为所有神灵之母。伴随这种对神母的崇拜的是一些不体面的表达感情的放荡形式,这使罗马警方不得不诉诸武力关闭神母庙,最后还通过了果断的法律,禁止进一步宣扬任何鼓励公众豪饮以及其他更有伤风化的宗教。
埃及这块充满自相矛盾和神秘色彩的古老土地,为人类提供了六七位怪诞不经的神灵,奥赛利斯、塞拉皮斯和爱西斯分别为埃及传说的主神、六翼天使和司生育与繁殖的女神。,等等。这些名字在罗马时代就如同阿波罗、迪梅特和赫耳墨斯在希腊神话中,迪梅特是司谷物及果实的女神,赫耳墨斯为众神的使者,也是灵巧之神和盗贼、赌徒的保护神。一样家喻户晓。
至于希腊人,他们在若干世纪之前就把抽象真理和基于道德的行为实用法典的雏形体系奉献于世。这时,他们又向坚持偶像焚香膜拜的异国居民提供了闻名遐迩的艾蒂斯、狄奥尼修斯、奥尔费斯和艾多尼斯依次是希腊神话中的英俊牧羊人,司管富饶及发育之神,诗人与音乐家和传说中为维纳斯所爱的美男子。的"宗教行会".就公共道德而论,这些神灵没有一个能经得起推敲,却受到人们的广泛欢迎。
在整整1000年里,腓尼基的商人们时时光顾意大利海岸,使罗马人熟悉了他们的神灵巴尔此称谓源于公元前1400年的迦南地区,为古闪米特人所习用,在希伯来语中意为"当家的".(耶和华的不共戴天之敌)及其妻子艾斯塔蒂闪米特人的女神,司性别、母性、爱情以及战争为了这位奇妙的女神,所罗门曾在晚年时在耶路撒冷的中心建造了一座"高坛",这使他所有忠诚的臣民们大为震惊。这个令人敬畏的女神在争夺地中海的第一把交椅的漫长战斗中,一直被公认是迦太基城的保护者。女神的庙宇在亚洲和非洲全部被打碎后,却以基督教最受尊敬的圣者身份重新回到了欧洲。
不过,还有一位最为重要的神灵,这位神灵饮誉全军。在从莱茵河口到底格里斯河源的罗马边境线上,每一堆残砖破瓦之下都会发现他破碎的雕像。
这为神灵就是伟大的米思拉斯。
据我们所知,米思拉斯原是司光、空气和真理的古老的亚细亚神,在里海低地的平原上饱受香火。当时,我们的先祖占据了那片牧草肥沃的田野,使人类在这一带的山坡和峡谷之间得到了栖身之所,这里以后便成为人所共知的欧洲地区。对这些先民而言,这个神灵给予人类各种美好的东西。人们相信,这块土地的统治者们得以行使权力全依仗这个神灵万能意旨的恩赐。米思拉斯作为天恩的象征,终日处在天火之中,有时他会把一缕天火降在身居高位的人们的身上。虽然他早已离去,连名字也被人们遗忘,但是自中世纪起,那些善良的圣者头上的光环,却足以提醒我们早在教堂问世的千年之前就已经开始的一种古老的传统。
尽管米思拉斯长年累月受到人们的极大崇敬,但要想比较准确地了解他的一生却仍然非常困难。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早期的基督教传教士对米思拉斯神话恨之入骨,仇恨的程度比起对一般神话的仇恨还要大上千百倍。这些传教士明白印度的神灵是他们最凶恶的对手,于是竭尽全力驱除一切能使人们记起米思拉斯神存在的东西,他们的努力卓有成效,所有米思拉斯神庙荡然无存。这个宗教曾在罗马盛行了500年之久,就像今日美以美教派和长老教派在美国盛行一样,最终却连一张文字记载的纸片都没有保留下来。
庆幸的是,当时炸药还没有发明,建筑物不可能被彻底铲除,人们通过认真搜索一些废墟,依靠几处从亚洲的古地得到的资料,总算可以填补些空白,以致人们现已掌握了关于引人遐想的米思拉斯神及其轶事的相当准确的情况。
米思拉斯的故事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一天,米思拉斯神奇地从一块岩石中诞生。他刚刚躺睡在摇篮里,附近的几个牧羊人就过来向他朝拜,还送礼物逗他高兴。
米思拉斯在孩提时代就经历过种种怪异的险境。其中很多故事让我们联想起使赫尔克利斯成为希腊儿童心目中的英雄的业绩,不过,赫尔克利斯赫尔克利斯:宙斯之子,力大无比,曾完成12项英雄壮举。通常残忍暴虐,而米思拉斯则始终与人为善。有一次他与太阳神格斗,并将其打败。由于米思拉斯胜而不骄,太阳神便和他亲如手足,以致旁人常常分辨不清他们谁是谁。
当邪恶之神这里的邪恶之神指的是艾赫里曼。降下一场干旱、意欲灭绝整个人类的时候,米思拉斯一箭射向一块岩石,顿时大雨倾盆而下,浇灌了干裂的土地。当艾赫里曼又想以一场洪水达到其恶毒的目的时,米思拉斯得知后,便启示一个人,告诉这人造一只大船,把亲属和家畜都带上,从而又一次把人类从毁灭中拯救出来。他竭尽全力使人类免受因自身的各种弊病而带来的恶果之后,便升入天国,永远操控正义和公正的大权。
当时有谁要想加入崇拜米思拉斯的行会,就必须通过一套严密的入会仪式,吃上一顿有面包和红酒的礼餐,以此来纪念米思拉斯和他的朋友太阳神一起吃的那顿著名的晚餐。不仅如此,他还必须在水边接受洗礼,做很多我们现在看来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因为这种宗教仪式早在1500年前就被彻底废除了。
一旦成为米思拉斯的信徒,便享受一视同仁的待遇。他们一起在同一个烛光明亮的祭台前祷告,唱着同一首圣歌,一同参加每年12月25日举行的活动,庆祝米思拉斯的诞辰。他们还要在每周的第一天不做任何工作,以纪念这位伟大的神灵。直到今天,我们仍然称那一天为"星期日".他们死后,尸体要摆放整齐,等到复活日,届时,好人会得到公正的报答,恶人则被掷入不熄的烈火中。
这些色彩缤纷的神话的成功和在罗马士兵中米思拉斯的广泛影响,都表明了人们对宗教是非常感兴趣的。的确,罗马帝国在最初的几百年里,一直不停地追寻能够满足群众精神需求的某种东西。
到了公元47年,发生了一件事。一叶扁舟离开腓尼基驶向佩加城,该城是通往欧洲各条道路的起点。乘客中有两个人,他们带着不多的行李。
他们的名字是保罗和巴纳巴斯。
他们是犹太人,但其中有一个人持有罗马护照,还通晓非犹太人的智慧。
这是一次永垂青史的旅程的起点。
基督教开始征服世界了。